第四十二节 李欢的信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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棋逢对手的王晓猛，用手背擦了擦脖根上的血，又抖手甩了甩。随即他后退了几步，提了提裤子，紧了紧腰带，而后把外衣一脱，扔给了蹲在地上的陆虎，他急了！这个穿着高领毛衣的帅小伙，急了！只见他又回退两步，接着一个猛冲，跃起身子，双膝便顶向了打手的颈部，紧接着双手砍向打手的两个耳根子。这是他使出的狠招，势大力沉的狠招。打手一惊，赶忙倒着步子后撤。身子没落地的王晓猛却忽地伸直了一条腿，猛踢出去。打手被踢中了脖子，跟我一样的捏着嗓子咳嗽起来。

王晓猛乘胜再次出击，拳头不断打出去，打手架开双臂拦挡着。

二人又战在了一起。就在王晓猛与打手一对一决战的同时，歇了口气的我们，也趁机站起身来，去夺小打手们手里握着的小白杨树。当小打手甲手持小白杨朝我抡下来的时候，我架起左胳膊一挡，咔嚓一声，小白杨折成了两段，同时我的左胳膊被电击般的一阵酸麻，紧接着疼痛感迅速袭来。

我急忙伸手去捡断落在地上的另一半小白杨，不想却被小打手甲一个扫腿扫中。我被踢扫在地，但右手也已经抓到了那段珍贵的小白杨。在小打手甲趁我倒地，要再次发起进攻的时候，援兵赵向斌和陆虎有气无力的冲了上来，照着小打手甲就是一阵拳头，我也随手拿起了小白杨，我们便三对一的混战起来。总之，不管是大打手还是小打手，他们都不好对付。

大个子李大强与小打手乙的战斗进行的相当壮观。小大手乙显然也是练过的，一阵小碎拳劈头盖脸的打在李大强的身上，而李大强有力的重拳就是打不中对方。已经受伤且严重恼怒了的李大强，抱住了身材清瘦的小打手乙，死活就是不松开，抱紧了就往车棚的铁柱子上撞。本来就已经摇摇欲坠，一起大风就晃荡的车棚，在李大强猛烈的撞击下，发出砰砰的沉闷声和剧烈的颤抖感。这种壮观的打斗场景，是我第一次见到的。我深受感动和鼓舞，于是挥舞着手里的那段小白杨，奋力地去击打小打手甲。

据后来李大强总结说，论技术我肯定不是他的对手，而且我也不喜欢他那上窜下蹦的打法，所以我采用了庄稼汉干架的朴实套路，抱紧了就不松手，推到了铁柱子跟前就使劲撞。显然这一打法，让小打手乙很是苦恼，因为他不能使自我得到很好的发挥，不能有效的做到学以致用。他的散打套路，毫无用武之地，就像坦克陷进了泥潭。陆虎曾笑着回应，当时车棚一阵阵的摇晃，石棉瓦罩子上噗噗地往下落土，我以为强哥是要拆车棚呢？赵向斌则曾解说，大强这是无招胜有招，是武学的最高境界。

僻静的南墙根下，七人持续地战作一团。

战斗正酣时，随着王晓猛一句“快跑！”的喊声，我们条件反射的跟着他撤出数米远。就着灯光定睛一看，大打手的手里竟亮出了一把明晃晃的三棱军刺，打急了的他使出了兵器。带着血槽的三棱军刺，在不明亮的灯光下，喷射着凶光，就着低吟的北风，阵阵寒气袭来，给我一种狼来了的感觉。

当时，我们虽说也打架，但却很少用到兵器，即便用到，也只是极常见的棍子、椅子、钢鞭锁，根本就没接触过军刺这般神器。尽管多年后，随着赵向斌和李大强二人的做大做强，军刺早已是他们扔下不用的物件。但当时军刺的出现，还是让我们年少的心里着实一寒，陡然觉得自己很渺小。

散开的我们，顶着北风，忍着身上不同部位的疼痛，奔着教学楼冲去。三个打手没有追，因为他们已经胜了，他们为沂蒙风味餐馆出口气的光荣使命已经完成了。

我们跑进教学楼的楼门后，立马压低了脚下的声音，蹑手蹑脚的顺着楼梯往上走。我们没敢直接进教室，而是躲在了二楼的厕所里，把厕所门反锁住，开始休整。

王晓猛受伤最重，耳根子下的血还在流着，军刺把他的高领毛衣也划出了两道长长的口子，好在没伤到里面，他帅气的脸上纸一样的煞白。李大强的眼眶已经黑了，像只黑瞎子，眯缝着眼，右嘴角上还渗着血。陆虎的右肩膀被打手重击的耷拉着抬不起来，曲着右手捂着疼痛的腹部。我的左胳膊被小白杨打的，也无力的耷拉着，嗓子里发咸，一吐唾沫，咳出了血。唯独赵向斌伤势最轻，但一条腿也已经不敢着地了。这是一次负伤严重的“光荣”战斗，除了没到会的李大柱，全部挂彩。

王晓猛洗净血迹，换上我了的毛衣，扔掉了他的毛衣，因为他无法穿着一道道带口子的毛衣回家。等穿上外套后，他没说一句话，第一个走出了厕所。

当我们推开教室的门，低着头走进去的时候，叽叽喳喳的麻雀声变得沉静下来。此时，第二节自习课已经上了一半，而老师们的教研会议还在如火如荼地召开着。我们不知道同学们是以怎样的目光看着我们，但我们希望，我们就像前线上回来的战士一样，虽然带着各自的伤，但我们是正义的。我们是在抵制邪恶、反抗侵略。

这是我们年少时，斗殴生涯里的一次惨败，惨败于三个不知名，却叫打手的人之下。这是我们没有预料到的，本以为只要心中树起一杆武林正派的旗子，再抱紧自己的兄弟，我们就可以所向披靡。但世界其实很大，而我们所看到的、所领教到的，只是冰山一角里的一角，很小的一角。

那晚三棱军刺的出现，让我的心中总莫名的生出一种隐隐地不安。这次惨败，或许只是一个开始而已，而更大的惨败或许还没到来。因为乳臭未干的我们，所见识到的，所接触到的，实在是太少太小。真正的强悍者，凶残者，还远未来到。

直到不是很久的后来，赵向斌变成了赵九指，李大强踏进了林海雪原，王晓猛远赴了内蒙古。再直到多年后，当我们再次聚首，赵李二人一度的血雨腥风和我们各自人生起落。所有这些，都印证了我当年的那种隐隐地不安。

当然，也将是后来的事情。

我始终觉得，人生是没有定数的。人，很多时候左右不了自己将来的路。其实，每个人都想顺顺当当地过完一生，但有时命运偏偏会出来一些岔子口，好的或者坏的，就在那个岔子口上等着你。

走到北天门，我站在李欢跟前，嗓子疼的说不出话来，我敲了一下她的桌子角，示意要进去。看到我耷拉着胳膊的我，李欢的脸上说不出是气愤还是无奈，她带着埋怨的眼神看着我，起身给我让开了路。

坐到课桌前，我身上又冷嗓子又疼，急需杯热水，来缓解一下我的寒冷和疼痛。一摸桌子下的暖瓶，空着。陆虎的杯子里残留着一点带着白渣的剩水，我一把拿过来，喝了下去，水扎凉扎凉的，水渣流进嗓子里，又痒又疼。

这时，李欢从自己的桌洞里端出了她的杯子，一声不吭的给我推了过来。我接过杯子，双手捂住，暖暖的热流向着我的全身传递开来。

“谢谢”我写了张纸条递给她。

“喝吧，下了自习我再去水房打一壶。”她回了个纸条给我。她的表情很冷淡，似乎在生气。我能感觉到，她对我们刚才行动，有很大的意见。

李欢低头看着书，藤条般的头发依旧低垂到嘴巴下，遮住了眼睛。我正对着水杯发楞，她拿过了一个作业本，埋头写起字来。写一行就用别的本子挡一行。我和陆虎一边看着书本发呆，一边疗着伤。

快下晚自习的时候，李欢用胳膊肘碰了我一下，递给我一张叠成三角形的纸条。我小声问，这是什么？李欢说，你自己看，看完就撕掉，说完便又把脸遮挡在了藤条下。

我拆看三角形的纸片，打开一看，是一封信，李欢写给我的一封信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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